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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聞言便道:“這有什麽,恒安樓上新開了一家洗頭房,裏面的理發師是個洋人,你讓他也幫你燙個卷發就好了。”

洪詩雨連連搖頭,唬的臉色都變了,急忙擺手道:“我可見不得洋人,紅毛綠眼的,每次路上遇見,晚上回去還要做噩夢的。”

楊月聽了這話卻嘆道:“如今這申城都快成洋人的天下了,你不想遇到也難,終究還是政府懦弱,要不然抓到的那個強*奸犯,怎麽也該槍斃了才好!”

許妙蕓鮮少關心時事,但也依稀記得,前世她入學前,申城有一樁日本人強*奸女學生的案子,後來因著政府的壓力領事館交了人,但最後到底怎麽判的,她卻記不得了。如今楊月說起,莫非就是那一樁?

“聽說人已經抓起來了?”許妙蕓問道。

“人抓起來了,但那女學生受了驚嚇,現在神志不清,根本就指認不了他。”楊月說到這裏越發氣憤了起來,咬著牙道:“那女學生你們也都知道,是中西女學的學姐,舊年剛考入聖約翰大學,在紅十字會醫院裏當過義工的。”

楊月比許妙蕓大一歲,如今已經在中西女學就讀,消息肯定比她們兩人都靈通。

“真可憐……”

聊起了這樣沈重的話題,洪詩雨連看發夾的心思也沒了,許妙蕓終究是活了一世的,再聽說這個消息,已沒有當時那般震驚,但心裏依舊難受:“月月,我們也沒什麽能幫她的,你既然同她認識,下次若是去看她,叫上我們一起就是。”

洪詩雨跟著點頭,楊月卻道:“她現在哪還見人,她家裏人聽說把那日本人抓到了已經千恩萬謝了,如今交給了租界巡捕房,總沒個結果,已經帶著她回了鄉下修養去了。”

原本高高興興的一場小姐妹之間的聚會,卻因這樣一件事情弄得有些沈悶。楊月和洪詩雨又坐了一會兒,因之前聽許妙蕓提起過要上女學的事情,她帶了幾本資料過來,囑咐她若是想進學校,明年春天還有一場春招會,早些去報名就是。

前世許妙蕓去了法國之後,回來滿腦子都是進學和新思潮,不等楊月送書過來,就找吳德寶要了幾本,如今看著堆在梳妝臺上的書本,許妙蕓倒是有些迷茫了。

便是她不走前世的老路,但出去念書固然是好事,說不定將來也能和楊月一樣留洋,反正只要不落在沈韜的手中,怎樣都是好的。可她內裏終究是個膽小軟弱的傳統女孩子,留洋……也還是算了吧。這趟去巴黎就已經被挫磨的不行了。

再去一次……

許妙蕓捏了捏桌上的書卷,眉心都擰了起來。

“小姐,太太請你去前廳用晚飯了。”

她這廂正為進學的事情犯愁,外面知春倒是又來嘮叨,她才吃了點心,天色還沒擦黑,怎麽又要吃晚飯了?

“我還不餓呢,今天怎麽那麽早就開飯?”

“老爺回來了,說有高興的事情,想喝兩杯,太太就讓我來叫小姐了。”

許妙蕓聽說許長棟回來了,自然乖乖的就去了,大嫂吳氏也已經從吳家回來了,抱著志高一起上了桌,大房一家人都在前廳坐著。

吳氏因道:“我下午在吳家的時候也聽見了消息,說是日本人買通了巡捕房的人,把那人給弄了出去,結果今兒晌午的時候聖瑪麗醫院收了個病人,說是食物中毒,才到醫院吐了幾口黑血,兩下子就死了。”

許妙蕓不知他們在議論什麽事情,但聽吳氏這麽說就覺得心驚膽戰的,坐下來之後,才聽許長棟道:“那死了的日本人,就是上次強*奸女學生的那一個,這真是老天開眼,叫他惡有惡報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開19大了,我是杠杠滴正能量,有木有?今天要發50個紅包慶祝19大~~~

☆、011

軍閥割據,政府積弱已久,在申城這地盤上,洋人、日本人就是人上人。這次若不是因著督軍府的壓力把人交了出來,這件事情怕也就這樣揭了過去。

好在不管怎樣,老天還是有眼的,讓那人惡有了惡報。

馮氏替許長棟暖了紹興酒,許霆陪著他喝了兩杯,他興致極高,見孫子志高乖巧的坐在吳氏邊上,用筷子蘸了一點酒,湊上去道:“來,志高也陪著爺爺喝酒。”

小孩子不懂事,見大人們喝的起勁,只當是好東西,伸著舌頭舔了一口,辣得眉頭都皺到了一起來。吳氏也不生氣,只捂著嘴笑,馮氏心疼孫子,忙就夾了一塊糖醋魚,把魚骨頭都剃了,味道他口中。

“你們兩個,跟孩子似的,還欺負起孩子來了。”馮氏說著,伸手去抱志高,許長棟便道:“讓他自己坐著吃,眨眼都到了要上學堂的年紀了,慣不得。”

馮氏只好作罷,許妙蕓又挑了幾塊魚肚子上的凈肉,都放在志高的碗碟中。

“志高多吃魚,聽說多吃魚會聰明的。”

“你這從哪兒聽來的?”兄長許霆問她道。

許妙蕓頓了頓,臉頰微微泛紅,猛然想起和沈韜新婚那幾日,她因為愛吃西湖醋魚,便多吃了兩回,那人也不吃,只是笑道:“吃魚好,多吃魚會聰明的……”

可天底下,能有幾個人聰明的過他沈少帥呢?

許妙蕓皺了皺眉心,隨意敷衍了一句:“好像是聽二嫂子說的,洋人那邊傳來的理論。”

馮氏不以為意,“洋人也不是說什麽都對的,不過既然志高愛吃,就多吃點吧!”

話題隨意揭了過去,許長棟和許霆議論起了時政,一會兒說起政府無能,一會兒又說起廠裏的生意。偏言談之中,時有沈韜兩個字出現。

如今申城全賴督軍府庇護,遇上洋人犯事,由督軍府出面,多少還有幾分作用,這次日本人的強*奸案便是如此,但饒是如此,沈家也不敢當真跟洋人鬧起來,不過就是互相挾制,謀求平衡而已。

“沈韜這個後輩還是有點能耐的,比他兄長強些,想當年洋人圈地,逼著商會將租界裏的工廠遷走,若是他那時候在國內,大概還有的談。”

許長棟多喝了幾杯,話也多了,開始高談闊論起來,想起前幾年工廠遷址的事情。

馮氏知道他又要老生常談,見眾人都吃完了,便遣散了他們去,只扶著他道:“洋人的虧還沒吃夠,又開始亂說!”

許長棟酒勁兒上來,對著馮氏道:“正因為吃了虧,才明白什麽叫:師夷長技以制夷!總有一天,洋人也要乖乖的夾著尾巴回老家去!”

馮氏也聽不懂他說什麽,駕著許長棟往裏面去,見許妙蕓還沒走,只開口道:“你父親喝多了,你回房去吧。”

許妙蕓呆呆的站在門口,想著許長棟方才說的話,沈韜的書房裏就有這麽一個字幅,寫著:“師夷長技以制夷。”

……

日本人的事情,第二天就登報了,果然引起了不小的震動。申城的大小老百姓無不拍手稱快,楊月怕許妙蕓不知道,還特意讓家裏的傭人送了一份報紙過來。

頭版頭條登的是日本人的死訊,幾個小版面上登的卻是沈韜出入鴻運班的照片。豆腐塊大一樣的地方,照片也是黑漆漆的,但許妙蕓看一眼就知道那是沈韜的背影。

沈少帥終究不改風流本性,沒去捧百樂門的歌女,倒是看上了鴻運班的戲子?

許妙蕓嫌棄的哼了一聲,把報紙丟到一旁。

吳氏卻恰巧約了幾位太太去鴻運班聽戲。

原是昨天她回吳家和吳太太透了口風,那邊聽說許家有這心思,自然很是欣喜,便打算和馮氏當面碰個頭,兩親家多聊幾句。

正好鴻運班這幾日唱《貴妃醉酒》的戲碼,馮氏喜歡,就約在了那裏。

許妙蕓心裏卻不想去,她前世因一心崇洋,對這些國粹沒什麽研究的,只知道咿咿呀呀的熱鬧,也聽不出什麽名堂來。

但馮氏非要她去,想來是想在兩家定親之前,讓吳太太也多看一眼,好歹兩家人都放心。

許妙蕓不得已換了衣裳,出門的時候看見知春嘟嘟囔囔的進來,擰著眉心道:“也不知道哪個嘴快的,讓二太太知道了太太要去看戲的事情,腆著臉說要一起去,真真的不害臊!”

韓氏素來自覺比馮氏新派,如今既到了申城來,她人生地不熟的,便是有心想結交一些人,也沒那麽能耐,只能靠著馮氏帶她出去。偏馮氏又深居簡出,平日裏不懂交際,她只沒個由頭往外跑,這次遇上了機會,自然不會落下。

吳氏又是晚輩,既是她出面請的人,韓氏知道了,少不得也叫上她,於是許家一屋子的女眷,除老太太之外,叫了五六輛黃包車,往鴻運樓去。

許妙蕓和馮氏坐在一輛黃包車上,馮氏穿著老式襖裙,外面套了一件雪青色的羽緞,扭頭看一眼許妙蕓,嘴角就翹了起來。

許妙蕓長得好看,更比馮氏年輕時候強些,嫩生生的皮肉像是能掐出水來一樣,如今燙了個卷發,紮了兩捋左右垂在胸口,也是規規矩矩的上襖下群,只披了一個帶假領子的鬥篷,看上去一張臉嘟嘟的,秀氣中還帶著幾分俏皮。

馮氏替她理了理發梢的卷兒,擰了眉心道:“偏什麽事情都要混插一腳,就不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見嗎?真沒見過這般厚臉皮的人。”

許妙蕓聽了撲哧一聲笑了起來,馮氏這嘮叨,她前世早已經習慣。

“母親就當她們是空氣好了,就當看不見。”

“空氣?那是什麽?”馮氏蹙眉:“三個大活人在跟前,我怎麽看不見?”

許妙蕓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馮氏,想起上次沈韜送禮的事情來,便道:“再怎麽說,自從二嬸娘去了一趟督軍府,那沈少帥也沒再有什麽動靜了呀,母親好歹看在這份上。”

馮氏聽了這話只笑了起來,“聽說連人都不曾見到,白在下人門房等了半日,喝了一包水回來!虧得那日我沒撞見她,不然我定要再請她喝兩盞茶的!”

許妙蕓聽了哈哈笑了起來,後面跟著的韓氏也不知道她們在笑些什麽,依舊得逞一般洋洋得意,還不時拿出個小菱花鏡,補一補妝容。

鴻運班在申城開了不少年,據說是從開埠以來就有的,傳了幾代人,如今的班主藝名花子君,大家都喊他花老板。因唱的是花旦,扮相嬌美,頗得許多達官權貴的喜歡。

自古唐漢以來,常有喜好分桃斷袖之人,豢養孌童,亦或者褻玩戲子的,不勝枚舉,許妙蕓並不覺得這又什麽稀奇的。

只是一個大男人被人壓在身下,說起來總有那麽點起雞皮疙瘩的感覺。

《貴妃醉酒》是門熱戲,吳氏雖然一早預訂了包間,誰想從中又冒出了韓氏三母女。這麽多人擠在一個包間,不覺就有些擁擠了。

況且馮氏是來和吳太太談事情的,韓氏杵在一旁終究不方便。吳氏找了跑堂的想在隔壁再定一個包間,卻被告之另一間房已經有客人定下了。

雖說擠一擠也能坐下,但一會兒吳太太來了,看了這般,總要數落她的。她在吳家是庶出,本就謹小慎微,如今借著夫家的顏面也算立了起來,又弄的這般總是不好。

許妙蕓見吳氏臉上尷尬,便拉著她在門外道:“嫂子別著急,我瞧見方才上來拐角的兩間屋子是空的,雖沒這兩間好,但也不至於太差,去問問隔壁的客人,或許肯換一間也未可知,大不了我們替她付了看戲的銀子。”

吳氏也覺得這辦法可行,便讓丫鬟去請了跑堂的上樓,因說要跟隔壁的客人商量換一間,誰知那跑堂的道:“太太有所不知,這隔壁的客人是沈少帥,最近他常來聽我們花班主的戲,所以包下了這間屋子,雖今日他還沒來,我卻不敢擅自做主,讓你們進去。”

許妙蕓和吳氏一聽這話,兩人俱沒了辦法,又見那跑堂的說的暧昧,想起前世她嫁給了沈韜,兩人又做了那樣的事情,卻不想他是這般男女通吃的禽*獸,惡心的臉色都變了。

吳氏實在沒辦法,一會兒少不得要另外找一間屋子,總要安置眾人坐下,便也只好跟著跑堂的去看別的屋子。

許妙蕓渾渾噩噩的在門口,也不推門進去,只楞楞的站著,越發羞憤難當,不覺就落下了淚來。

那廂樓梯上傳來咯噔咯噔的腳步聲,她也沒有聽見,只是機械的擡起頭,只見身影一轉,就瞧見沈韜帶著禮帽,穿著一身銀灰色的西服站在自己的跟前。

那人看見許妙蕓也是一楞,隨即揚頭摘下禮帽,桃花眼一挑,笑道:“怎麽……幾日不見,許小姐想我都想哭了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為了慶祝19大,作者打算發紅包一直發到大會結束,今天繼續50個~~~麽麽麽噠

☆、012

眼看著就要開戲,戲樓裏的人也滿了,樂師們正在調音,咿咿呀呀的絲竹聲夾雜著人聲,在耳邊回響。

許妙蕓的視線在沈韜的身上停留了片刻,偏過頭去,拿帕子壓了壓眼角,冷哼道:“開戲了,沈少帥自便吧。”

她正要轉身推門進去,吳氏跟著跑堂的一起上樓,看見許妙蕓只迎了過來道:“妙妙,沈少帥說將隔壁的屋子讓給我們,我們去請太太過來這間吧。”

許妙蕓這時候已經收起了方才的那陣難受,為了這樣的男人傷心,她替自己覺得不值,幸好連老天爺都可憐自己,讓她重活一世,能看清他的真面目。

然而沈韜的視線卻依舊停留在她身上,他不知道她為什麽要落淚,不過聽方才跑堂的說,許家大少奶奶請了吳太太過來,吳家那小子,前世倒是沒在她的跟前獻過殷勤,這輩子只怕也沒那麽容易死心的。

她是不想嫁給那呆頭木腦的吳德寶,所以才難過的掉眼淚嗎?

“花老板的戲很好,許小姐慢慢聽。”沈韜淡然一笑,轉頭吩咐跑堂,去準備另一間屋子,卻沒瞧見許妙蕓那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。

戲……很好……,他果然是個……

許妙蕓臉頰漲得通紅,不等吳氏上前,擰著帕子推門進了包間裏。

吳太太和幾位陪客的太太奶奶很快就到了。吳氏早已經將另一間屋子收拾停當,請了馮氏和吳太太進去。許妙蕓知道她們要聊些什麽,不好意思跟著,正巧洪詩雨跟著她母親洪太太來做陪客,兩人找了一個靠窗的角落坐了下來。

韓氏忙著跟眾位太太奶奶介紹二房的兩個姑娘,細細打探誰家有未娶親的成年男子,忙得不可開交。

“前幾天的報紙你瞧見了沒有?那日本人死了!”

外面的戲已經開演了,許妙蕓因方才的事情心緒不佳,也沒往樓下的戲臺上看一眼,倒是洪詩雨覺得很有意思,在中間休息的時候,才找她說起了話來。

許妙蕓恍了個神,擡起頭道:“月月送了報紙來給我,我也瞧見了,這就叫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。”

“正是呢,要不是我瞧見了報紙,還不知道我以前是見過那日本人的,這兩天嚇得我晚上都睡不著覺。”洪詩雨一壁說著,臉上又露出後怕的神色來,小聲湊到許妙蕓跟前:“那日本人也喜歡聽戲,我在這鴻運樓遇上過他幾次。”

許妙蕓哪裏有心思聽這些,視線漫無目的的往樓梯上掃了一眼,卻見那花子君一身楊貴妃的扮相,進了拐口沈韜的那間屋子。

那屋子的窗戶是開著的,正好可以看見樓下的戲臺,許妙蕓就看見花子君在沈韜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,沈韜親手倒了酒,兩人說起了話來。

花子君背對著許妙蕓,壓根看不清他的神色,可沈韜卻是面朝窗外的,雖然只看見一抹側顏,但也能依稀分辨出他笑得開懷。

許妙蕓努力讓自己不要去想前世的事情,卻還是忍不住擰著手指間的帕子,臉上難掩幾分羞憤。

……

“沈少帥,花某不喝酒。”

戲目休場,花子君只有片刻的功夫休息,他是特意來向沈韜致謝的。

“這是上好的金銀花茶,可以潤喉清嗓,花老板不妨試一下。”

沈韜挑眉看著眼前人,視線的餘光卻瞟到不遠處的窗口,一雙水汪汪的杏眼正帶著幾分怨恨看過來。沈韜覺得自己沒有會錯意思,許妙蕓看他的眼神中,確實藏著幾分怨恨。

可她為什麽要怨恨自己呢?就因為上回撞了她嗎?

花子君已經喝完了一盞茶,厚重的容妝下看不清他的神色,修長的手指托著白瓷杯盞,淡淡道:“金銀花確實可以清熱解毒,但有一種跟它長的一模一樣的植物,卻可以毒死人。”

沈韜淡笑:“沒想到花老板涉獵甚廣。”

兩人彼此相視一笑,以花茶代酒,緩緩細品。

沈韜喝完茶,忽然就站了起來,走到包間的窗口。中場休息的時間,堂客們嘰嘰喳喳,甚是吵鬧,許妙蕓見他走到窗口,嚇得急忙收回了視線,等再擡起頭的時候,那包間的窗戶卻已經關上了。

那雙如小鹿一般楚楚可憐的眸子實在勾人,讓沈韜心猿意馬,沒有辦法安心談正事。

“佐藤死了,日本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,肯定會查到你們戲班來。”

“所以沈少帥讓人拍照登報,想借督軍府的勢力保我?”

沈韜不羈一笑,靠著背後的椅子伸了個懶腰,笑道:“反正外界傳聞我沈韜風流浪蕩,男女通吃,是時候換換口味了。”

即使是化了妝容,花子君也忍不住笑了起來,過了片刻才淡淡道:“這一回,就讓你占這個便宜。”

外面的戲又要開場,跟班的喊了花子君下樓,沈韜推開窗戶,見許妙蕓已經沒坐在窗口了。

……

馮氏和吳太太相談甚歡,喊了許妙蕓過去見人。

吳太太最喜歡漂亮女孩兒,尤其是許妙蕓這樣,從小看著長大,卻還越長越漂亮的。只可惜自己的兒子吳德寶卻一般,雖說擺上家世,配許妙蕓也夠了,但兩人站在一塊兒,總少了那麽點金童玉女的感覺。可再這樣,也打退不了吳太太一心想把許妙蕓娶回家的心思。

況且,這次是許家先投出的橄欖枝,她不過就是順桿爬而已,害怕將來許家後悔嗎?

許妙蕓低著頭,卷卷的發絲垂在胸口,一排錯落的長睫忽閃忽閃,讓吳太太越瞧越喜歡。

“我家德寶也不知道哪一世修來的服氣。”吳太太感嘆了一句,拉著許妙蕓的手舍不得松開。

馮氏也跟著自謙道:“是我們妙妙的福氣,德寶為人老誠可靠,對我們妙妙又盡心,這樣的後生去哪兒找。”

許妙蕓聽著她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,心裏終究是如一團亂麻一般。前世她喜歡沈韜,可嫁了他才知道所托非人。前世她不喜歡吳德寶,可今生若是不嫁給吳德寶,她還能嫁給誰呢?可若就這樣從了父母之命,嫁給了吳德寶,那她白得來的這一輩子又有什麽意思呢?

外頭的戲忽然停了下來,吵吵嚷嚷的,吳氏推門進來,皺著眉心對眾人道:“也不知道那花老板犯了什麽事兒,讓巡捕房的人帶走了,跑堂的說今日的戲散了。”

許妙蕓聽了這話心怦怦的跳,有人推開了窗子,她看見幾個穿制服的巡捕正押著一個人往外走,那人看上去是很是斯文儒雅、膚色有些蒼白,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。

“那就是花老板?”人群中有人議論紛紛,“卸了妝倒也一般,只是當戲子的偏有一股風流別致在裏頭,怪不得連沈少帥都被他迷住了。”

許妙蕓聽了這話頗覺刺耳,在坐的也都是有頭有臉的太太奶奶,雖然知道這裏面的門道,究竟不好意思開口。

吳氏便笑著道:“今日真是不巧了,我看我們就這樣散了吧,改日我再做東。”

來的都是陪客,也沒什麽損失,見下次吳氏還要請客,紛紛就起身告辭了。吳氏親自送了吳太太下樓,才去隔壁通知韓氏母女,那韓氏還在跟人聊天,聽說要散了,頗覺得有幾分失落,笑著跟人招呼告辭。

馮氏見了她那樣子就郁悶,索性偏了頭不去理她。

巡捕房的車剛剛就從鴻運樓的門口開走,許妙蕓和馮氏眾人站在臺階上等黃包車,忽然看見一輛黑色福特車停在自己的面前。

沈韜掃橫了周副官一眼,蹙眉道:“你停車做什麽?”

周副官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莫名其妙踩了剎車,楞了片刻才道:“三小姐出來了。”

沈韜橫便偏過了頭,看著許妙蕓就站在自己一窗之隔的邊上,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。

她好像也看見了自己,抓著她母親的手臂緊了緊,一雙黑漆漆水汪汪的眸中帶著幾分防備,不自覺的咬了咬唇瓣。

又恨又怕?沈韜摸了摸下巴,相信自己絕對不可能長的那麽面目可憎。

許妙蕓隔著車窗看見沈韜,心下頓時漏跳了一拍,還以為沈韜又要不知好歹的湊過來,嚇得急忙就低下頭去。

沈韜看著許妙蕓低下頭去,眉心皺起一朵小花,偏頭吩咐周副官:“跟好前面巡捕房的車。”

許妙蕓等了片刻也不見對方有動靜,心裏七上八下,只聽汽車馬達轟的一聲,那轎車已經跟著前頭巡捕房的車子開走了。

心裏說不清是一種什麽感覺,明明是松了一口氣,但總覺得怪怪的,許妙蕓伸著脖子往汽車的方向看了一眼,方才還停在自己跟前的龐然大物,只剩下了一個小點兒。

沈韜看著後視鏡中伸著脖子逐漸變小的身影,挑了挑眉梢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繼續50個紅包~麽麽噠

小劇場:

沈韜:妙妙你偷看我~

許妙蕓:你不也偷看過我嗎?

沈韜:……其實我想說……咳咳……我可以脫光了讓你慢慢看~~

許妙蕓:……臭流氓!!!!

☆、013

晚上許長棟回了家,馮氏便把今日和吳太太商議的事情告訴了他。吳家的意思是可以先把親事定下來,畢竟許妙蕓如今年紀尚小,吳德寶大學也尚未畢業,成親倒是不急在一時。

許長棟往西式的煙鬥裏面添了一小撮的煙葉,點上抽了一口,才擡起頭問馮氏道:“你問過三丫頭的意思了?”

吳德寶雖不錯,到底許妙蕓年紀小,在這種事情上頭只怕還沒開竅。如今又是新時代,盲婚啞嫁的那一套已經落伍了,總要問問她自己的意思。

“我雖沒問三丫頭,但她也不小了,總也能看出幾分來?她既沒遠著吳家那小子,想來也是願意的吧?”馮氏一時也吃不準許妙蕓的心思,自從這次從法國回來之後,許妙蕓就比從前懂事了許多,但母女兩人的感情,反倒沒有從前那般親近了。

“抽空問問她吧,畢竟是她的終身大事。”許長棟覺得吳德寶不好不壞,但絕對稱不上什麽乘龍快婿,老實有餘,幹練不足,還有就是他的品貌,確實算不得俊朗。

以前吳有財明裏暗裏和自己提過幾回,他總當聽不懂,但這次遇上了督軍府的事情,他這才松了口氣。

“吳家那個小子,妙妙給了他,確實讓他占了便宜了。”許長棟一想起自己嬌養了十幾年的女兒,終究要嫁給一個平常男子做妻室,心裏還是舍得的很。

“老爺不就是嫌棄那孩子長容貌平常嗎?我瞧著挺好的,面目周正,這叫富態。”馮氏低低的說了一句,去薰籠上給許長棟添了一盞茶,繼續道:“若論三丫頭的品貌,本是該再好好找一找的,但如今是我們著急著定下來,又怎麽好挑三揀四?況且我瞧著德寶就蠻好的,小時候雖有些調皮,如今卻憨實得很,對三丫頭又盡心,長得好看有什麽用?人人都說那少帥沈韜好看呢……他還巴巴的送禮過來,你怎麽不肯三丫頭嫁給他呢?”

許長棟被馮氏這一通搶白說的沒了話,只蹙眉看了她半日,見她愁眉不展的,忍不住笑了起來:“我就是這麽一說,就被你嘮叨了半日,可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。”

馮氏見許長棟又跟她掉書袋子,也不理他,自顧自道:“你既怕委屈了三丫頭,我什麽時候抽空去問問她便好了。”

……

許妙蕓從鴻運樓回來之後,精氣神便有些蔫蔫的。她雖知道自己和沈韜那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,可一想到他喜歡男人,便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樣,任憑自己怎樣想忘記這件事情,卻也忘不掉。

知春見她不出去見人,連老太太那邊也鮮少去了,心裏難免有些擔憂。

“小姐這是怎麽了?是不是那天出門受了風寒,怎麽這般懶懶的?”

許妙蕓搖了搖頭,想起這時候志高該睡過午覺了,與其在房裏悶著,不如到吳氏那邊逗逗小侄兒,還能找幾分樂子。

吳氏正在和房裏的丫鬟一起學打毛線,這都是洋人傳進來的新鮮玩意兒,如今天冷了,她想給大少爺打一條圍巾,給志高打一副小手套。

吳氏看見許妙蕓過來,便放下了針線迎上去,志高在臨床的炕上折紙玩,小茶幾上放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報紙。

許妙蕓笑著道:“嫂子,我在房裏怪沒意思的,你忙你的,我和志高一起折紙玩。”

吳氏讓丫鬟去倒茶,自己又坐下來繼續織毛線,擡起頭看了許妙蕓一眼。這小姑實在長得好看,五官中便是任何一樣拿出來單看,也都讓人讚不絕口,大約這就是別人口中的天生麗質。

她作為吳家的女兒,自然是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的,但說句公道話,吳德寶能娶上許妙蕓,那真不知道是幾世修來的福分。

“上回德寶請你去看電影,也沒看成,等這周末他下了學,我讓他再補你一場。”

如今的年輕人比吳氏當年談對象還要開放幾分,總不著急著把婚定下來,先要相處一段日子,用時新的說法叫做談戀愛。

而談戀愛的場合也比以前多太多,看個電影、亦或者去舞廳跳個舞、看看展覽,再不濟一起逛個百貨公司,那也比她們那時候只能在長輩見面的時候,私下裏瞅上一眼強多了。

許妙蕓正在幫志高裁紙,並沒在意吳氏說什麽,吳氏只當她不想去看電影,又笑著道:“法租界又開了一家百貨公司,要不然你們去那裏玩玩,聽說樓上還有一個咖啡店,裏面藏了好多書,年輕人專愛去那邊。”

吳氏負責許家後宅的對外交際,見多識廣,知道的事情也多。許妙蕓倒是沒什麽興趣,只淡淡道:“嫂子喜歡和咖啡嗎?我卻不喜歡,那味道比黃連還苦幾分。”

許妙蕓說起這話不由笑了起來,想起前世的自己,明明覺得咖啡苦的鉆心,卻偏要在人前喝咖啡,還要那種不加糖不加奶的,仿佛多了這兩種配料,自己就不是地道的新派名媛。

“我也不大愛喝的,加了糖和奶還能喝上幾口,卻總不如茶喝來順口。”吳氏說著也自嘲了起來,笑道:“上回和商會裏的幾個年輕太太去交際,她們就愛和咖啡,只我要喝茶,還被她們笑話老土,我便只好說我這幾日總失眠,怕咖啡喝多了,晚上睡不著覺。”

如今的風氣就是這樣,洋人占這申城的地盤不走,有錢有名望的人要拍他們的馬屁,說是崇尚新思想,其實也不過就是崇洋媚外罷了。

許妙蕓想想自己前世也是這般的,便不覺得吳氏說的那些有什麽好笑,只開口道:“我們中國人喝慣了茶的,這都幾千年的傳統了,哪裏能一朝一夕就變了,嫂子你只別理那些人,讓她們喝多了咖啡,晚上睡不著才好。”

吳氏見她說的俏皮,笑得前仰後翻的,跟著道:“就是!難道洋人的就什麽都是好的了?咱老祖宗傳下來的就沒一樣有用的?這我也是不信的。”

許妙蕓仍舊低著頭給小侄兒裁紙,那報紙是兩天前的,她一時信手翻了翻,卻見沈韜又上報了。只不過這次同他一起上報的,還有鴻運班的班主花子君。

雖是黑白的照片,但拍得卻是極俊秀的兩個男人,一個穿著西式禮服,笑容如風風拂面;另一個卻是中式的長袍,胸口掛著懷表,亦是風度翩翩。

許妙蕓匆匆的掃了一眼報紙的內容,才知道前一陣子死了的那個日本強*奸*犯藤井,也是這花子君的金*主之一,因他從巡捕房被釋放後唯一去過的地方就是鴻運樓,所以花子君被帶去了巡捕房問話。

結果同許妙蕓猜測的差不多,花子君因被沈韜看上了,輕而易舉就被撈出了巡捕房。

“妙妙,天氣冷了,我也幫你織一條圍巾,你喜歡什麽顏色?”

吳氏打著絨線忽然想起這個,擡起頭問許妙蕓,卻見那人拿著一張舊報紙發楞,只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,慢悠悠回她道:“嫂子別忙了,還是給大哥織一條圍巾吧。”

只等許妙蕓走了,吳氏這才放下了針線,走到炕上的小茶幾前,翻了翻那一疊被小娃兒弄的亂糟糟的報紙,瞧見了上頭登著的內容。

吳氏是過來人,想著沈韜名門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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